《江湖有嘴实录》(1 / 2)

<p style="font-size:16px">01:梦醒梦散

李凌恒寅时自梦中惊醒,窗外远山与群云间些微裂开一道赤红橙黄,在他被褥上落了一抹熹微亮色。

李凌恒怔愣着想要抚摸这道近在眼前的美丽晨光,触感落空的同时回过神,方才他做了一个有关金无忧的梦。

梦中金无忧却不是那身月白内衬、橙红外衫的打眼装束。

两人初见时,金无忧正与随从迎战剪径强盗,李凌恒见他旋身刺剑,纤腰嫋嫋,环佩叮当,通身的绫罗绸缎晃人眼,粉妆玉琢的面孔因强盗调戏而蹙眉、不快,眉间一点朱砂愈发显眼。

美人三分气恼已是风情万种。

彼时李凌恒忽然明了师傅喝醉时讲与他听的胡话——并非胡言。

刚下山的少年见识少,正看得出神,眼见金无忧他们逐渐寡不敌众,明艳美人的招式逐渐凌厉狠辣,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李凌恒即刻路见不平,一人一剑包抄强盗,迅速解决了这伙强盗,还留了他们一命,死死绑缚起来以待交付官差。

这本是两位江湖新秀相知相交的好开头,谁料李凌恒开口就犯了美人忌讳,称对方是姑娘。

这位“姑娘”乃是武林世家金家三公子金无忧,自小养尊处优,又因是幺弟,被家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平生最讨厌因外貌轻薄自己的人,其次是剑法比他好的人——李凌恒不幸占了俩,当即看到金无忧的臭脸。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金无忧别扭谢过李凌恒,径直带着随从走了,不久后他们入住同一家客栈,共同经历种种江湖风云,结下不解之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凌恒与金无忧相处下来认为其本性不坏,只是长辈溺爱。这位金家公子即便平日里相处嘴上不饶他,不叫他名字,偏偏拿“李木头”、“黑木头”叫他,有时甚至是“黑木头疙瘩”,但遇见不平事,金无忧又第一时间冲上前伸张正义:在李凌恒因师承“绝剑”而遭逢猜疑和指责时挺身而出,并且拉出金家担保。

李凌恒得知此事后心情复杂,暗自夹杂一丝期待和欣喜——之前金无忧还在单方面生他气,李凌恒当然不知道这公子哥的生气内容——而李凌恒当面感谢时,他得到金无忧的骄傲回复:“我就看不惯那帮老菜帮子欺负人,可别以为我原谅你了。”

李凌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经金无忧的随从提醒才想明白:金无忧还记着两人初见时自己喊他姑娘的仇。

李凌恒无奈讪笑,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又不是打不过金无忧,没心思哄劝对方“原谅”自己,而且金无忧的大哥,即金家家主,对方私下殷切嘱托李凌恒多多照顾金无忧,所以李凌恒便有百般借口懒费口舌,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小猫挠爪子吧——他可不是被美色所惑的人——两人就这么结伴而行,磕磕绊绊一路走也算是朋友。

李凌恒认识的金无忧骄纵任性,形容一贯鲜亮明媚,走到哪都是备受瞩目之人——连带增加了自己被人一同寒暄的频率,不过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金无忧从没打扮得像梦中那般朴素简陋:消瘦的肢体裹着一身全无配饰的玄衣劲装,昔日细心保养的长发被剪成齐耳,鬓边垂发掩过他那惨白面色。眼前人身形单薄、面容忧愁,好似一盏裹着破败黄纸的美人灯,当真不像金无忧,看得人心疼。

除此之外,梦境氛围也十分诡异。四周墙壁向上无限延伸的同时又向中央圆桌倾倒,围起一间昏暗陋室,玄衣金无忧独坐桌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李凌恒的方向,这个房间好似没有活物般死寂。

梦中房间光线昏暗,李凌恒看不清玄衣金无忧的眼睛,想要仔细瞧瞧,没来由地想:那定是一双美目——李凌恒醒来后深刻反省了自己被“好色”师傅影响太深,竟然做梦还在肖想朋友的美貌。

好似应了李凌恒所想,玄衣金无忧突然起身,踉跄奔向他,他们于梦中面贴面。梦中金无忧的气息拂动其额前发丝,眉心朱砂依旧惹眼。李凌恒往下看对上一双失却神采、唯余麻木的湿润眼睛,它们射出的目光穿透李凌恒,直往他身后去,激动搜寻,其下嘴唇颤动着念念有词,可惜梦如水中月、镜中花,李凌恒没法转动视角,也听不真切。

李凌恒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梦——没法说话、没法动弹的处境令他异常难受,他挣扎片刻后歇下心思,静观其变,反正醒来不过一场梦。

玄衣金无忧唇间泄出的声音渐弱,低头抱臂不住发抖,好像犯了病,骤然撕扯双臂嚎叫。

屋外闻声闯进来两人,同样的玄衣劲装打扮,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他们两人把玄衣金无忧拉扯到桌边,擒住双臂按在其背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期间这陋室又走进来一人,屋外的亮堂世界照亮了门口一方天地,顺道勾勒出来者挺拔身姿。那人缓缓转过身,李凌恒略感诧异:他见过这人,活像从他师傅珍藏的美人图里走出来。

02:有嘴要能言

李凌恒的师傅李景行一喝醉酒就拿出那幅美人图,一边欣赏一边喝酒,偶然还与李凌恒吹嘘:画上美人是江湖第一美人。这醉鬼大多时候说到最后就已失力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抱着美人图不放,醉醺醺地嘟囔。

李凌恒看过图上美人,不置可否师傅的言论,他心里嘀咕美则美矣,可惜眉间带煞。

如今美人图中美人于自己梦中化形,那人裹着一袭紫袍,玉带束劲腰,身形如蛟龙般,面容冷艳,神色无情,不如金无忧那样明朗动人。

似乎因为身处梦境,李凌恒无法遏制自己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堪堪回神,即刻唾弃自己怎么能比较自己朋友和梦中紫衣人的外貌,他又不是师傅那“酒中色鬼”。

紫衣人俯身一把抓起玄衣金无忧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了什么,然后放手直起身,将腰间的剑扔到金无忧脚下,冷眼俯视。

早在金无忧在被抓起头发时,其身后两人就松开了桎梏他的手,退到紫衣人身后;如今又没了紫衣人抓握提扯的力量,金无忧猛然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捧起地上的剑,慢慢抱在怀中,轻微耸动肩膀。

李凌恒看清了那把剑的模样,和他的佩剑好似双胞胎,不过他的剑传承自师傅,世上绝无仅有——那就是他的剑。

李凌恒转而想:梦里玄衣金无忧居然如此喜爱他的佩剑,还为此哭了出来,也忒肉麻了。然而当看到玄衣金无忧颤颤巍巍支剑站起,拔剑摆出起手架势时,李凌恒先前那点身处梦境置身事外的冷静荡然无存:乖乖隆滴东,金无忧什么时候学了绝剑剑法,不对,谁逼金无忧学了绝剑剑法?

李凌恒眼中的金无忧傲得很,当初第一次切磋成为自己手下败将,金无忧憋红了脸放狠话,说要将剑练到极致再打败李凌恒。往后金无忧越挫越勇,剑法愈发精进,然而还是不敌李凌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凌恒不懂山下武功切磋的套路,只管战得痛快,懒得废话,而在了解金无忧后更不会触对方霉头——若是他亲自提出要教金无忧绝剑剑法,指不定金无忧认定李凌恒看轻自己……

要是金无忧肯放下他那公子哥面子开口,李凌恒也乐意教他几招保命招式,不过金无忧可要叫他师傅~

玄衣金无忧的绝剑剑法落在李凌恒眼中一板一眼、粗糙得很,但仍在框架内,不算离谱,看来真有人教过金无忧剑法口诀。

玄衣金无忧忽而扭身旋剑,剑光闪过他的眼眸,掠过一点光彩,接下来的招式丝滑无比,宛如熟练绝剑剑法的高人在旁指点,引得紫衣人也看得出神。

也恰是这一时机,玄衣金无忧手中的剑尖刺破空气,剑带着整个人刺向紫衣人。

李凌恒正仔细观察、研究玄衣金无忧的剑法招式,立刻看穿对方飞蛾扑火的最后一击,恨不得冲上去阻拦。

梦中他无能为力,毕竟也只是梦。

李凌恒眼睁睁看着梦中必死的交锋,紫衣人回过神,灌满内力的一掌直冲玄衣金无忧天灵盖,而金无忧嘴角微微翘起,神情平静中夹杂着讥诮,明明气数已尽、无路可走,此时此刻他的音容笑貌和李凌恒认识的金无忧渐渐重合。

紫衣人骤然反应过来金无忧意欲何为,然而覆水难收,他送去的那掌内力成为玄衣金无忧转过剑锋斩断自己脖子的最大助力。

玄衣金无忧的血喷洒向李凌恒,青年本该充满希望的美好身体柔软倒下,昏暗陋室中央躺着一具横死的尸体,尸体的眼眸化作两个黑乎乎的窟窿,对视梦中冷眼旁观的李凌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伴随梦中金无忧的死亡,这个被四面墙包围的昏暗梦境开始剧烈颤动、扭曲、破裂,进而李凌恒梦中也被震落在地,巨大的失重感撞向他。

李凌恒睁眼猛地从床上弹起,情绪一时无法从那昏沉梦境里抽身,琢磨了半晌,震惊于自己竟然做梦自己成了自己的牌位。

李凌恒心情复杂,醒来后梦中细节大多已经没法记起,但是梦中无言无能的处境依旧鲜明,令他心焦、忧虑、纠结。

李凌恒闭眼皱眉,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何曾这般忸怩不安、不爽利,自从遇上金无忧……哎,如此这般——都怪金无忧昨日又莫名其妙和他置气,让自己睡觉也忧思多想,真是公子哥、活祖宗做派……不对,自己堂堂正正一条汉子,有口能言,今后要把话和那金三公子说明白,怎么能白白听他话给他做保镖。

李凌恒即刻践行身为行动派的做事准则,绝不拖泥带水,白天就在客栈大堂碰见金无忧。

当金无忧不喊他名字喊他外号时,李凌恒一反常态,立刻回嘴“金公鸡”——这个外号他酝酿已久,不过之前懒得和武功不如他、长得比他好看的金无忧计较。

金无忧没想到李凌恒会回嘴,一下子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他眼睛瞪得浑圆,气恼得鼓起粉嫩透红的脸颊。

李凌恒神态自如,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很满意这次回嘴效果,同时觉得还是现实里会脸红的金无忧更加生动活泼,他想:这样才对,金无忧才不是梦里那般灰暗的行尸走肉。

金无忧吸了一口气,终于憋出一句话:“不准叫我,不准叫那个名字!”

李凌恒点头:“那你也不许叫我黑木头,木头疙瘩也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金无忧瘪了瘪嘴,抱臂哼哼几声。

李凌恒乘胜追击,想干脆主动出击,解决梦境留给他的困扰,他直截了当地询问:“金三公子,你觉着我的剑如何,想学吗?”

金无忧皱眉,神情疑惑且嫌弃,他说:“干什么,瞧不起我!”说着他双手揪住李凌恒的衣领,既没揪动,也没什么威胁性地瞪视较他高大的男人,“我,你,你一定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李凌恒一手拨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金无忧,一边心里嘀咕金无忧贴这么近作甚——梦里也是,突然凑近脸贴脸,对着自己佩剑又搂又抱——他都能嗅到这公子哥腰间佩戴的香囊香气,他不怎么喜欢这味道。

李凌恒因金无忧的豪言壮语而沉默了片刻,他突然灵光一现,招了招手,摩拳擦掌说:“那切磋一下。”

03:少年心事

金无忧之前哪被李凌恒如此挑衅过,头脑一热即刻应战,最后输了还被李凌恒“说教”了一顿招式上的纰漏。

这位金家三公子自尊心比天大,哪能接二连三受同一个人的气,还是被他取“木头”外号的李凌恒——金无忧当场就嚷嚷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要和李凌恒各走各路,也不管自家大哥的叮嘱与两人的情谊。之前也有类似情况,但李凌恒通常懒得附和或反驳,翌日两人还是结伴同行,不过金无忧不主动搭理自己;途中他们面对困难危险时一贯配合默契,彼此之间那些不愉快很快在一道解决麻烦的过程中消解;他们即便偶尔分开,但很快又会碰面。

李凌恒了解金无忧:自己虽对这公子哥偶有微词——每次两人有摩擦几乎都是金无忧单方面发脾气——但也打心底视金无忧为心眼不坏、脾气坏坏但好看的朋友。首先,江湖之大,鲜有人会拿自己和整个家族给遭受诬陷的自己做担保,还与自己一同寻找真相——金无忧却是这样的人;其次,李凌恒答应过金无忧大哥照顾这个初出茅庐的公子哥,人不能食言,况且说来惭愧,他这一路食宿花销和人脉关系基本仰仗金无忧和其背后金家……哎,山下就是这般不方便,一文钱也能让英雄折腰,没门路更是两眼抓瞎,难怪师傅避上山不问尘世,整日喝大酒潦倒睡觉。

李凌恒没想到自己回嘴后,金无忧反应这么大——哼哼,娇惯的小公子——这种“夸赞”李凌恒不会在金无忧面前说出来,免得火上浇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金无忧和李凌恒不欢而散,隔日金无忧没在客栈里等到李凌恒,派遣随从到客栈小二那边打听才知道李凌恒昨晚一个人走了。

金无忧愣住:李凌恒,他,他竟然不辞而别!

一股无名怒火自心中沿着血脉窜到五脏六腑,金无忧气呼呼地跟随从抱怨李凌恒背信弃义,虽然他讲不出李凌恒该讲什么信义,说到底各自承了恩情,本该两相抵消——可金无忧不要。

随从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家公子,撒谎李凌恒李公子走在前头为他们探路,说着随从也心虚得没了声,腹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金无忧抿了抿嘴唇,暂且拿随从的话定了心,他在两人分开的这几天难得安分,独自琢磨时发现李凌恒那日比平日多了不少话,竟刺得金无忧面红耳赤,至今他还能隐约感觉胸中突突的心慌:难不成李凌恒被他气出那么多话,受不了自己而离开?

金无忧心里不是滋味,回想初见时,那少年一袭黑衣劲装,如一柄杀人剑般破开强盗的包围圈,携手与他并肩作战。

彼时,虎背蜂腰的冷峻少年手执一把朴素黑剑,下盘稳健灵活,腾挪看似无心实则巧妙,剑随猿臂伸缩有度,剑招来去逍遥自由,剑气荡尘扫浊,浑然天成完美一对人与剑,后来金无忧知道他叫李凌恒,师承“绝剑”李景行。

金无忧看那英姿勃发的少年看得入神,险些被强弩之末的强盗偷袭得逞,而李凌恒余光瞥见金无忧即将遇险,手腕一转旋开剑花挡下劈向金无忧的刀。

金无忧耳边听得一声“小心”,转头看见黑剑柄尾红穗子扫过“救命恩人”的眉眼,那偷袭强盗被震脱手武器,狼狈摔倒在地连连求饶。

李凌恒面无表情地缴械这群强盗,却留有余地,绑缚强盗打算把他们交给官府处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金无忧伸手挡去随从的搀扶,勉力起身,目光一直粘在救命恩人身上,心绪咕噜咕噜逐渐沸腾:从未听闻江湖上有眼前这号人物,他叫什么名字,使的又是什么剑法……看着岁数和自己差不多,竟然比他还厉害……细看五官周正俊朗,剑眉星目,但怎么这么黑……

金无忧注视李凌恒朝自己走来,往前迈了一步,按耐住激动、兴奋夹杂着一丝嫉妒的复杂心情,他刚想开口感谢并且结识这位用剑的同龄高手,谁料到那李凌恒先他一步开口,而且每句都称他一声“姑娘”。

金无忧脸上慢慢挂不住笑容,潦草交换了姓名并且谢过后径直离开,当时他也没想到此后将会与这块没眼力见的“黑木头”结伴而行,更没想到自己还会在对方遭到陷害时挺身而出为其作保,更别提忽然明悟自己因爱慕和嫉妒而生的别扭心思。

金无忧羞恼于自己的反复和李凌恒的迟钝:倾心于自己昔日嫌弃的“野小子”,行动先于心动;那块黑木头至今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俨然一副“好兄弟”的态度,而且那日李凌恒回嘴,明显对自己不耐烦了……

少年情窦初开,无法自拔地沉浸于纷繁杂乱、甜蜜惶恐的怀春心绪里,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待到金无忧和李凌恒再次重逢,确实如李凌恒所想,两人分别时间前后不满一月,还不等金无忧收拾好心情送出笑脸,不巧看见李凌恒和一位紫衣贵公子同桌聊得火热。

04:故人之姿

李凌恒好似没事人般,忘了分开前和金无忧的矛盾,转头向金无忧介绍身边紫衣贵公子的身份,说他乃玄燕阁阁主封卿,说他们在路途中偶然结识,说聊天时惊喜发现封卿是他师傅李景行的朋友,说封卿有办法帮自己解决被泼脏水的麻烦,末了说此前多有劳烦金家三公子。

金无忧气得眼红,又不好当场发作,瞪了李凌恒一眼,径直撞上这呆木头的肩膀,转身蹭蹭离开,他的随从看向李凌恒,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无辜表情。

李凌恒凝视金无忧走出客栈大门,直至路上尘土飞扬,再也看不到那金家公子的背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凌恒回头对上封卿饶有兴趣的打量目光,后者啪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脸,扇上眉眼弯弯。

李凌恒的直觉认定这位前辈绝非等闲之辈,他同师傅李景行收藏的画卷中美人长得一模一样,而那夜梦中紫衣人逼死玄衣金无忧的场景历历在目。虽说以梦境评判他人着实荒谬,但李凌恒不得不在意——况且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他师傅李景行喝醉后念念不忘,醒时黯然神伤、避而不谈?

多思费神,不如直接问。

李凌恒沉默片刻,抬头直言:“封前辈,在此之前,我应该见过你。”

封卿半眯眼,笑道:“不知何时何处,我竟疏漏了小友这般青年才俊?”

李凌恒说:“我师父收藏了一幅美人图,我在上面看到过你。”他敏锐捕捉到封卿笑容僵硬了一瞬,但也只是弹指一瞬细微变化。

这位紫衣江湖前辈单手合扇,绝色面容挂上亲切、温柔的朦胧笑颜,落在李凌恒眼里好似清风拂过紫玉兰,花下暗藏锦蝮蛇,他还是一样的评价:美则美矣,眉间带煞。

李凌恒喜不喜欢不重要,封卿确实是他师傅李景行的朋友。

至少是朋友,李凌恒不愿深入思考自己师傅和眼前前辈更深层的关系。

在金无忧到达前,封卿正与李凌恒讲述他师傅李景行那一辈的江湖传说以及风云际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封卿自几十年前李家灭门案讲起:当初少年李景行因上山拜师学艺躲过一劫,他誓要报仇雪恨,于是待学成下山,一头钻入这江湖风雨,最后手刃了灭门惨案的幕后真凶,也即玄燕阁前任阁主封长舟,他也是封卿的叔叔。封长舟的恶行罄竹难书,杀兄夺嫂,残害侄子,手握玄燕阁令牌,专横独断,凶残成性,李家灭门便是出自他手的一宗血案。

李景行与封长舟有血海深仇,封卿亦恨不得啖其血肉,杀之而后快,两人于困顿微末时一见如故、携手并进,然而大仇得报的“绝剑”李景行选择于声名鹊起时携美眷退隐江湖,连他封卿——亏他自认其生死之交——也只得到李景行的不辞而别。

谈及往事,封卿眉眼柔和,面露恰到好处的忧伤惆怅,令人心生怜意。

李凌恒却总觉得这位自称师傅旧相识的前辈话语下蛰伏着万千幽怨,这般知无不言、坦诚相待的姿态更让他汗毛直立——金无忧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心事浅显易懂——倘若江湖尚有知己好友,哪怕只有一个,师傅怎么会避世?

换做李凌恒不会任由金无忧孤零零漂泊江湖,两人平日里虽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但吵闹也是相处磨合的乐趣之一,更何况两人并肩作战时如鱼得水、默契十足;他喜欢听金无忧说话、看金无忧吃瘪,美人近在咫尺、生动活泼、亲切可爱;往后要是退隐江湖,他也得问问金无忧的打算。

李凌恒不常说大道理,因此个中抉择,也说不出透彻的道理,不足道也。

封卿没注意到李凌恒心不在焉,状似无意问:“你师傅时常提起我吗?”

李凌恒言简意赅:“不曾,师傅很少讲他山下经历。”

封卿拧起嘴角,似笑非笑:“呵。”他换了个话题,“令堂可好?”

李凌恒说:“我不曾见过家母,师傅抚养我长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封卿以扇掩唇,低眉叹息,好像于他人口中得知长久未见的好友逝世般哀伤惆怅,然而李凌恒对那夜梦中紫衣人心有余悸,梦醒后遇上真人难免多疑。

倘若没有那梦境影响,或许李凌恒会信赖眼前这位儒雅前辈,毕竟他师傅李景行特地将紫衣人封卿画在画卷上珍藏,而封卿谈起昔日和李景行闯荡江湖时流露的情感不像假的,他知道很多有关师傅的趣闻糗事,有的细到让李凌恒不禁怀疑这位前辈过去是不是跟师傅睡一张床、穿一条裤子。

封卿的讲述充实了李凌恒心中师傅李景行的过往形象,他虽然经常腹诽师傅,但潜意识里崇拜着“绝剑”李景行,此次下山除了想要闯出自己的名声,也想亲耳听听江湖人士对“绝剑”的评价,结果谁能想到他下山没多久就因“绝剑”剑法被人诬陷。

李凌恒想,若是这位武林前辈出手救人逃离那千夫所指的困境,没有人能承受这份知遇之恩的重量——他也无法了断——可惜他已经背负了另一人的恩情。

封卿寥寥数语带过李凌恒母亲婉云,仅说他们过去一起长大,他惋惜当年名动江湖的“婉云仙子”、玄燕阁最得力的美人刀跟着李景行急流勇退、隐居世外,居然红颜薄命。

封卿说着盯着李凌恒看了一会儿,感叹李凌恒眼睛像她,接着沉默一顿,说李凌恒的面庞轮廓像李景行。封卿说到此处明显动了感情,眸中似有水光微漾,唇瓣动了动,咽下了后半句“就是有点黑”。

李凌恒安静听着武林前辈突如其来的感怀,倒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长得像他师傅李景行。

李景行打小让自己叫他师傅,等李凌恒懂了点事问及他们的关系,李景行盯了他半晌,告诉他在外称李景行师傅,在内还是称李景行师傅。

不过记得有次李凌恒抢了李景行怀里的酒罐,白日醉酒老不正经的师傅嚷嚷着徒弟以小欺大、外甥欺负舅舅。若是酒后吐真言,那李景行极大可能是他舅舅——李凌恒想不明白这层关系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既然师傅这么吩咐,他叫惯了也懒得换。

李凌恒望向桌边的紫衣人,封卿手指沿着酒杯杯沿摩挲,微笑回应李凌恒的直视,方才他话里话外暗示李景行是李凌恒的生父,莫非是误会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凌恒眼前浮现那梦中紫衣人的暴戾神情,本想沉默带过又情不自禁开口:“舅甥相像,也正常。”

李凌恒抛出这大白话,封卿一时语塞,片刻后喃喃道:“……兄妹?你师傅和你母亲以兄妹相称?”

05:花下锦蝮蛇

李凌恒反问:“封前辈不知道吗?”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口可能是阴阳怪气,但李凌恒真心不解:封卿说话弯弯绕绕,想从他这儿问出什么?莫非——莫非封前辈认为昔日好兄弟和青梅竹马结为神仙眷侣归隐江湖所以心理扭曲、暗藏哀怨。

李凌恒设身处地地想,假设金无忧不辞而别、退出江湖、回家成亲、音讯全无,自己也会觉得这公子哥不讲义气,半夜翻墙也要把金无忧从床上拎起来问出一二理由来。

“呵呵。”封卿无话可说,笑容好似粘在脸上般硬挺,看来并不信,他话锋一转,“小友和那位金家公子闹矛盾了?”

李凌恒摇头,说:“没有。”

封卿一下又哽住,开了扇子又合上:“呵呵,从前我与你师傅也偶有矛盾,但年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想来恍如隔世——不知你师傅近况如何?”

李凌恒拿不准也猜不透面前紫衣人的心思,也懒得跟前辈费劲,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封前辈,你有话直说吧。”

封卿表情微变,却从春风拂面骤变为西风过境,一边眉微微扬起,一双凤眼半眯,纤薄红唇一角翘起小巧弧度,露出一线银牙,端的是皮笑肉不笑,风情暗藏刀。

玄燕阁阁主卸下平易近人的江湖前辈伪装,手中折扇一下一下啄着空气,稍稍侧头,讥诮、轻蔑地睨视面前油盐不进的武林后辈:该说不愧是李景行教出来的“好徒弟”么。

李凌恒不动声色地观察封卿:封卿脸上没了那股矫揉造作的别扭劲,隐约已有梦中紫衣人的戾气,他愈发坚定自己的猜测,一入这客栈他便觉得不对劲,余光时刻紧着大堂内的人,看来客栈里都是玄燕阁的人。

那昏暗的梦时常于李凌恒心海翻涌无际的悲伤和空茫,即便梦醒梦散,那残留的情绪依旧宛如一块压在他心上的石头,促使他不得不审视他和金无忧的关系以及紫衣人封卿接近他的真实目的:幕后凶手特地留下了绝剑剑法的痕迹设计构陷他,而绝剑剑法难在日复一日练习、磨练、参悟、精进,剑法口诀实际上很简单,痕迹不难模仿,但那人必定十分熟悉绝剑剑法,是谁如此了解并且执着于绝剑传人?

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假使没有那梦,李凌恒不难想象只消自己付出信任,这位封前辈就会把自己引入山穷水尽之际,到时翻脸无情,他会是何种下场?

万一再牵连金无忧——

李凌恒神色一凛,瞬间觉察到危险,本能起身提剑,剑鞘拦下封卿出其不意的一击后脱开,剑光一闪,黑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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