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那夜无事,酒未尽,人亦未语尽。
风绕灯芯,三人同坐,各有心事未言。
午後微曛,日光穿雾。村中远山之後隐隐传来几声鸦鸣,像是落在极远极冷的枝头。
乐石的屋门虚掩着,柴火香混着山粟气息自门缝流出,还未叩门,便听得他在屋内高声招呼:「白衣兄,姑娘,里头热着呢!」
墨天与魏音踏入小院,院中扫得乾净,墙角木架上晒着几截鱼乾与腌瓜。小桌设於屋前,未铺布,只摆三盏粗陶、两碟菜蔬、一锅粟粥正煨着。
魏音坐於风下,神sE虽虚,气sE已不似前日那般倦白。乐石见她面带寒意,便笑着从屋内拎出一方粗布,替她裹肩,动作恰当,无分毫轻佻。
「这布是我晒柴时挡风的,不贵重,倒暖些。」
魏音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声音极轻。
三人坐定。乐石给两人各盛一碗热粥,自己则拎起酒壶,给墨天续上。
「这粥里加了红薯与雪豆,是我家乡冬时的做法。说来奇怪,这村头虽冷,却总觉不b北地寒得透。」
墨天闻言,顺着问道:「北地之寒,有何不同?」
乐石笑笑,舀了一口粥,道:「这里的冷像是雾里躲着风,北地的冷,是风里藏着刀。走在山路上,只觉得风会钻进骨头缝里,把人从内里挖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一口粥未咽,又补了一句:「但人就是奇怪。待久了还是会想回去,哪怕那地方……什麽都不剩了。」
墨天指节微顿,盏中酒微漾:「何意?」
乐石放下碗,手掌覆住瓮盖,沉默一瞬,才淡声道:「我那寨子……不大,靠近北境与白雾山一带,不属官地,也没入图册。人不多,但世代打猎种田,活得尚算安稳。」
「直到两个多月前,有一夜……我与人下山采药,回寨时……山腰全黑了。寨门没了,屋也没了,只剩烟还在柴堆里冒着。」
他语速平缓,像是说别人的事。
「当时雪未全化,我跪在灰地上,手一m0——还是热的。连血都渗不出来,全烧透了。」
魏音手中粥匙轻轻一顿,并未出声。
「我没哭,也没怒,只觉得风太静了。连鸟都不叫一声。後来走了,往南走,不问为什麽,也不想再去找。」
他说到这里,反倒笑了笑:「我这人不争气。寨没了,活着的念头却更y了些。」
墨天饮盏半口,声音温缓:「你那寨,是否曾与外人结怨?」
乐石摇头:「没有仇,也不识官,也没富贵到让人眼红。那山里连兽都没几只,来的人都嫌荒。我後来问过几个同样从北来的客人——有的说是流贼,有的说是扫山。真相怎样……我不知,也不想知。」
他顿了顿,目光略沉,语气却压得极轻:「只是……我後来听人讲,那火不是乱来的,是冲着我们寨来的。有人说,是白雾山近年收山圈地,有几GU人马背後站了门户,要把山寨改成私卫营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魏音眉心一动:「谁下的手?」
乐石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有人说……是我们寨里的掌灶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像怔了怔,随即苦笑一声:「我是不信的。他是我们自己人,一路从冬到冬,谁家的灶坏了、谁家孩子烧退不了热,都是他帮着熬的。怎会是他?」
「但……那火,是从灶头起的。」
他低头看着碗底,像在望一片灰烬:「我没见着他,後来也没再问。有人说他早就不在寨里了,有人说……那晚他是第一个翻出山的。」
「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只知道,那火烧得太熟。」
墨天杖尖微动,轻轻敲了敲桌下石缝,声不大,但魏音听得分明。
乐石抬眼看他,神sE淡然:「白衣兄若真要去北地,日後……见着掌火煮水的人,也得留一分心。」
粥已尽,盏将空。
有些人的名字,不在灰里,也不在火里,却总在灶旁留下一缕余温。
月上枝头,风声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