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傅?”李乐凑上前。
“买票十块,那边窗口,赠香三根,小店坑人。”
“不是,我想问问,三生石咋走?”
“三生石?”僧人这才抬头,看了眼李乐和大小姐,“哦,那边那条路,走到后院出口,就有去往三生石的步道。”
“谢谢。”
“不客气。”
李乐转身,拉起大小姐,往僧人指的小路走。
“什么是三生石?”
“说是唐代一个叫李源的文人,与高僧圆泽交情深厚,相约同游峨眉山,途中遇一临产妇人,圆泽知道这是自己转世之劫,便和李源相约十三年后于在临安天竺山相见。”
“圆泽圆寂后,李源守约而至,见一牧童骑牛踏歌而来,唱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这个牧童正是圆泽转世,二人相认。”
“这事儿吧,原是友情的见证,后来就被渐被附会为情定三生的象征,《红楼梦》里宝黛前世的木石前盟就说的是这里。”
“好神奇,走,瞧瞧去。”
“诶,慢点儿。你这腿脚.....”
小径上,野草漫过石阶,转个弯,三生石便露了脸。虽说不过几块灰扑扑的石灰岩,偏生被岁月磨得温润,褐红斑驳里透着玄黄。
石上刻着“三生”篆字,苔痕爬过半截,倒像是哪个顽童蘸了绿漆补的笔。
石旁斜插几丛瘦竹,长长藤蔓生长在嶙峋的石间。风过时簌簌地响,静立石前,恍惚能听见千年前牧童的竹枝调。
石缝里钻出几朵野雏菊,黄灿灿的,像是圆泽当年漏在尘世的笑。
围着三生石转了一圈儿,李乐左右瞅瞅,等几个游客走了,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来,低声对大小姐说道,“你帮我放风。”
“干嘛?”
“三生石,不能白来,刻个字儿再走,你名字加上我名字,寓意三生三世。”
“噫~~~~~素质!”
“宋元明清的都刻过,多我一个又咋?你帮我看着点儿啊。”
“哎哎,李....”大小姐刚想劝,可看到“三生石”几个字,又闭上了嘴,身子一转,盯着来路。
李乐仗着身手麻利,一拉一蹦就爬上石头,找了块顺手的,就开始蹲那“库次库次”。
“好了么?”
“没呢,快了快了,你别看我,看有人来么?”
“哦哦。”
大小姐听着刮过石面的沙沙声,混着一旁溪水叮咚,感觉倒比佛殿里的钟磬更清亮。
“诶,有人来了。”
“砰!”一声落地,“好了,oK,走。”
两人手拉手,装作若无其事的和迎面而来的游客打了个照面。
之后,又齐齐转头,看到那块三生石就这么歪着,任青苔一寸寸爬上额头,把前世今生的盟誓,都腌成了山间一抹带锈的阳光。
。。。。。。
往上的山路渐陡,石阶像从云里抛下来的素练。
野蘑菇顶着赭色小伞从腐叶里钻出来,油蝉蜕的空壳挂在老藤上,风一吹便\\"咔嗒咔嗒\\"响,倒似小沙弥漏敲了半拍的磬。
大小姐走在前头,手里攥着那把广告折扇。拐过一座残碑,忽然驻足,指着半山腰探出的飞檐:\\"这就是法喜寺了吧?”
“当年苏东坡就是住在法喜寺,傍晚时分,在亭中遥望吴兴,作诗思念老友孙觉。问谍知秦过,看山识禹功。稻凉初吠蛤,柳老半书虫。”
“你又蒙我?”
“蒙你干嘛?回头你自己回去查查。”
“走,烧炷香去。”
云气忽地漫过经幢,黄墙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恍如隔世梵音。
大小姐合掌时,供案上的烛火正巧爆了个灯花。
闭目呢喃的模样让李乐想起芦花,轻软蓬松地伏在秋光里。
待她摇签筒的当口,供案底下钻出只三花娘娘,尾巴扫过经幡,发出簌簌响。
走到李乐腿边,伸了个懒腰,坐下,一人一喵并排着看大小姐求签。
李乐低头,三花抬头,四目相对。
“你画点银子和耗子。”
“用笔用心用点灵韵。”
“那你不聪明。”?
喵~~~~
噫~~~~
一喵一人又同时转头。
等大小姐把蹦出来的签给了一旁的老僧。
老僧眼皮半阖,忽然对着签文笑出声,“檀越这支上上签,倒像东坡先生喝醉了写的。”
李乐凑近一瞧,“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的朱批旁,果然洇着星点茶渍。
笑道,“师父看走了眼,这分明是杨万里晒书时落的梅子雨。”
顺手将大小姐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俺们方才在药师佛前求的是平安,怎么签文倒像月老殿请的?”
老和尚将菩提子捻得哗啦响,“施主可听过庭前柏树子?”
廊外竹影扫过青砖,李乐点点头,“若人识得赵州意,柏树花开五叶新。”
“若不然,再来一签?”
“就这么滴吧,多好。谢谢啊。”
“承惠五十。”
“少点呗?”
“佛前不讲价。”
“大师法号?”
“元宝。”
“得得得。”
“谢谢!”
见李乐终究没占到便宜,大小姐一旁直乐,那只三花娘娘,看到李乐掏钱,打了个哈欠。
下山时夕阳正舔着山峰的轮廓,漫山树木被镀成琥珀色。
到了山脚,大小姐突然拽住李乐,“刚才求签,老和尚往我掌心塞了张字条。”
泛黄的宣纸上,“吃茶去”三个字被晚风掀动。李乐看了看,忽地笑出声。
卖藕粉的吆喝声追上来,将未尽的笑语裹进甜津津的暮霭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