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看见温苒的第一眼,白起就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很神奇,自从他参与NW计划后已经很久没有关于“梦境”的体验了,精密的实验数据操纵着有关他的一切,将任何不安定因素都扼杀在预测之中。时隔许久在梦中见到温苒,感觉熟悉又陌生,仿佛是死前的走马观花在眼前上映,催促他陷入更深更甜美的沉眠之中。
幼时居住的那间旧宅,温暖干净,收拾到一半的野餐盒摆在茶几上,小小的白夜趴在窗口看着天边的乌云,模样有些沮丧:“哥哥,我们真的不能出去野餐了吗?”
他看到幼年的自己倚在弟弟身侧折一只纸飞机,很无奈地说:“没办法呀,外面要下雨了,下雨了还怎么出去玩?”
白夜又长长叹一口气,稚嫩的脸上是故作老成的忧伤:“那为什么要下雨呢?为什么会下雨呢?为什么不能每天都是晴天呢?”
小小的白起被这个问题卡住,不知要如何作答。温苒笑了起来,膝上的书本翻过一页,她伸手揽过小儿子,语气很温柔:“因为这是天的规则。”
“规则?”
“是的,天的规则。”温苒垂下眼,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很虚弱了,面色带着不正常的苍白,笑容却依然柔软动人:“人的规则是生老病死离合,天的规则就是刮风打雷下雨,大家按照各自的规则生活,互不干涉,维持这个世界缓慢地向前走。”
她摸着小儿子的发顶,道:“所以,不要讨厌下雨。”
那双温柔的眼又将视线移向大儿子,道:“也不要害怕生老病死。”
雨水落了下来,击打着窗沿和玻璃,发出哒哒的水声。白起站在玄关处,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或者三个幻影,怎么形容都好——他看着温苒,他的母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轻轻地喊:“妈妈。”
温苒侧过头看向他。
“不要舍不得别人的离开,小起。”她说:“这只是世界的规则,但你们终会重逢。”
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军三院里,这点倒是有些出乎白起意料。他已经习惯了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输液管在实验室里醒来的日子,更何况这次的任务惊险,应当又收集了不少有用的实验数据……
白焜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老人家时间宝贵,出现在此处已经堪称一种屈尊降贵,倒是旁边的助手一边看着手中的抽血报告一边开口了:“实验室那边没什么验孕设备,还是军三院这边方便。”
白起没有听懂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什么?”
“你怀孕了。”助手如实答道,她的语气夹带着一丝情绪,悲悯或苦恼。
身体的某处仿佛在崩裂,白起张口试图说话,但耳鸣嗡嗡作响,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是Beta。”
助手的嘴巴一张一合,白起紧盯着对方的动作读唇语:“是的……受孕的可能,实验加剧你的……不稳定……”
他看不懂,他听不懂。他不明白,什么意思?怀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白焜轻咳一声,仿佛平地惊雷般将他从几欲失控的情绪中唤回,白起这才注意到助手已经将镇定剂注射针拿在了手中。
那个男人从假憩中睁开眼,坐姿依然挺直,神态自如,一双鹰眼看向他的儿子,他的实验品:“明天做个全面孕检,流产手术安排在下周。”
那语气太过,太过理所当然,太过平静,以至于白起的反应都慢了半拍。他很快意识到儿子怀孕这件事对于白焜而言无关紧要,接着他又意识到白焜甚至没有询问另一个——胎儿另一个父亲的身份。这让白起难堪极了,他攥紧了拳头,几乎要把指甲掐进肉里。
迟疑了一刻没有及时回复,白焜并不满意白起这样的反应,微微扬起下巴:“你想把它生下来?”
“嗯?不,怎么可能!”
白起羞愧难当,其他人也许不懂,但白焜绝不可能不知道他和凌肖之间的那点事。是哪一次的意外?凌肖的易感期?最后一次射进去的时候没有戴套,放在公寓里的避孕套用光了,可那不是凌肖的错……凌肖并不带外人回自己的公寓,所以放在那里的计生用品向来由白起准备,那阵子他忙昏了头才忘了这回事。
Beta不会被标记,男性Beta的受孕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更何况他的身体已经被实验改造得足够畸形,怎么会,怎么会怀孕呢?他明明应该是最方便的存在,方便NW计划顺利进行,方便弟弟易感期排解……
他只能磕磕绊绊地解释:“一切都是我的失误,我不会生下这个,这个孩子。与他无关,这是我的责任,请不要怪罪……他。”
羞于提及凌肖的名字,白起说得含糊,白焜漠然地注视着他苍白的脸,又缓缓闭上了眼。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并没能让白起心里好受一些,强烈的自责与自尊攥住了他的心脏。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见助手配比药剂时发出的瓶罐碰撞声,那位年轻的女士轻声细语道:“这款镇定剂效果更好,只是考虑到对胎儿有影响,我原本打算换成药效较为温和的那款。你做噩梦了是吗?刚才实时监测数据起伏很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有必要,我们需要重新调配你的惯用药。”
白起像往常一样伸出手臂,略有些歉意:“我想应该是偶然情况,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梦到了温苒……呃,我母亲。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大概只是意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垂眸陷入某种恍惚的情绪,自然没有注意到白焜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又睁开了眼。助手同为Alpha,自然感受到了身后上司投来的锐利视线,忍不住在心中敲起了警钟:参与到上司与实验品的父子矛盾中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她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便听到白焜命令的声音:“镇定剂换成刚才那一支。”
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回应,助手称了一声“是”后才反应过来白焜是要她使用那支已经配好的温和版镇定剂。
白起抬起脸,正好对上白焜的视线。
“你有一周的时间考虑。”那个男人如是说道:“如果你想把它生下来的话,我不会给你安排手术。”
白焜态度的突兀转变对白起而言并非惊喜,他看起来又诧异又困惑。这不是一个难以做出选择的题目,问题的答案只会有一个:“不用考虑了,我同意手术。”
男人站起身,一身军装服帖地穿在身上,颇有气势:“我说了,你有一周的时间考虑,别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白起满脸的不可思议,直勾勾盯着男人转身的背影。他不理解白焜在想什么,显而易见,孕育在他腹中的胎儿是兄弟乱伦的恶果,在他原本就足够畸形的身体里诞生出一个更加畸形的存在,这绝无温情可言。所以他加重了语气又一次答道:“我不后悔!它不该出生……它会是个怪物!”
然后他看到他名义上的父亲微微侧过身,轻飘飘瞥他一眼,道:“你和他,你们两个也是怪物。”
这话说起来没什么不对的地方,evol本就是异于寻常事物的特殊存在,有人会把它当作基因进化的能力,也会有人把它当作非我族类的怪物。但白起还是心生荒谬之感,毕竟他正是因为没有evol而被白焜抛弃,又因为觉醒了evol才被白焜拾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隔天体检结束白起便出院回了家,他本不打算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去见凌肖,然而算算日子将近凌肖的易感期,这又不能不让他感到担心。
当晚有演出,白起捏着那张门票最终还是去了LiveHouse。场下人来人往,光线昏暗,凌肖弯下腰同观众击掌,前排的人群便沸腾起来,纷纷向前涌去。白起避开热情的粉丝走上二楼的休息区,倚着栏杆向下看,一束打光照在凌肖身上,映得他眼睛明亮。
旁边还有几个年轻姑娘同样趴在栏杆上看演出,白起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只凭直觉认定这应该是一群结伴的Omega,职业通病使得他多留心关照了几眼。她们正在嬉笑:“就是他啦……哎呀,你管我,我今晚肯定会睡到……已经要到联系方式了,叫凌肖……”
熟悉的名字另白起不由侧过身看去,不料离他最近那个女大学生同样作势要转身,身体相碰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
“抱歉!你没事吧?”女生上前一步扶住白起的胳膊,抬头时更被他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白起这才回过神来,同样向她致歉,脸色却不见半分好转——令他恐惧的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就好像,好像一个真正的孕期妈妈,他的身体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这太值得被嘲笑了。
白起定神凝视面前的女生,苹果脸,小鹿眼,语气大大咧咧,长得却很乖,这样的反差大概也是一种魅力所在。凌肖会喜欢这样的女生吗?他想,看起来确实适合,男人和女人,乐队成员和粉丝,Alpha和Omega,像是两个完美契合的齿轮。
“我猜凌肖最近在易感期,”白起露出浅笑试图表达善意:“如果你们,嗯,发生关系的话,记得要做好安全措施保护自己。”
女生一愣,继而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狂妄言论全被别人听了进去,脸颊通红:“哎呀,我在开玩笑呢,加上了好友而已,他都不一定还记得我。我只是打算演出结束后再去试试搭讪。”
说着,她又羞腼地看向舞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白起并不清楚凌肖的交友情况如何,恋爱谈过几场,床伴有过几个,这些隐私的分享都超过了他和凌肖之间那丝岌岌可危的关系能够囊括的范围。但他知道,如果不是感兴趣,凌肖不会放任他人进入自己的社交圈。
一霎那打光大亮,配合音乐高潮将气氛推上顶端,二楼被短暂照亮,凌肖抬起头,讶然扬起眉毛,露出一个笑容。
女孩们尖叫起来:“果果!凌肖是不是在对你笑?!”
白起也顺着她们的喊声看向舞台,凌肖早已低下头去继续拨弄贝斯。他错过了那个笑。
他又一次抚上自己的小腹,语气和笑容一样柔和、笃定,对着那个无措又惊喜的女孩说道:“凌肖会喜欢你的。”
演出结束后还有afterparty,白起并不打算再去见凌肖,便抽身离开了。LiveHouse离凌肖的公寓很近,白起猜想弟弟今晚大概率不会回公寓,正好方便他过去收拾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东西少得可怜,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无需带走,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便能解决,收拾出来的不过是自己放在这间公寓里的几件换洗衣物。唯一让白起犹豫的是,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偷偷带走一件凌肖的衬衣。
Beta无法感知到信息素,但这间公寓的气味仍然隐隐让他觉得心安。
平坦的腹部,难以察觉的生命正在慢慢酝酿,白起跪坐在卧室床上,抱着凌肖的衬衫,低头将整个人埋进被褥里。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他如是告诫自己,悄悄地,不要让凌肖发现,不要发现自己来过,不要发现……那个孩子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酸涩的感觉占领他的心脏,他既为此痛苦,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自受,理应如此。
“白起?”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轻微的一声“咔”后,卧室的灯被打开了。
白起讶然回头,凌肖拎着贝斯站在卧室门口,平静的视线看向他,然后转向他怀里的衬衣。
变故来得突然,白起没有任何掩饰的机会,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怎么回来了?”
“演出结束,然后回家,没什么值得惊讶吧。”凌肖走过去从白起手里拿起自己的衬衣,见白起垂下眼,没有任何试图阻拦的动作,又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起勉力撑起自己的尊严:“收拾房间……”
凌肖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他。
白起侧过脸不看凌肖,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算着快到你的易感期了,但……今晚的演出很精彩,你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吃药了,上台前还打了一针抑制剂。”凌肖随手把衬衣扔到床上,他瞥一眼白起收拾起来的行李,抬手掐住白起的下巴把那张脸抬起来——这动作极其失礼,然而白起仅是轻轻皱了下眉毛,没有开口叫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什么意思,白起?”他平静地说:“你好像不希望看见我。”
“我没有。”
“嗯,你在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