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宝瓶洲,一洲道统的玉女,贺小凉不知为何宣布脱离神诰宗的消息,如春雷乍响,震动了整个修道界。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说她红尘妄动,动了凡心,竟是私下爱慕那位早年远赴中土神洲、如今执掌上宗道经的年轻师叔。那位道心坚固、被誉为“陆氏龙门”中最聪明之人,竟让这位一洲玉女神魂颠倒,春心萌动。有人笑她情根深种,连长生大道都舍得,有人则叹她太过执迷,一念之差,便是万丈深渊。
道门中素来清修寡欲,最重清心寡念,贺小凉身为神诰宗玉女,道统寄望,怎可如此儿女情长?更遑论她的身后,是那位脾气极差、修为极高、素来最护短的传道恩师。
果然,消息传出不过三日,神诰宗上山就地震三次,其师公开震怒,扬言要亲自出山,将这不肖弟子擒回,削去修为、逐出师门。好在最终被天君祁真强行拦下,否则这一场师徒恩怨,怕是要演变为震动东洲的大戏。
但即便如此,宗门震荡依旧难以平息。
宝瓶洲三大道门,神诰宗、秋水宗、太霞一脉,一向暗中较劲。本以为玉女再出,神诰宗有望再次压过其他两宗风头,谁知中途生变,新玉女却是秋水宗中一位名声不显的少女道姑顶替上位。
于是世人更加言之凿凿:贺小凉这一出走,不仅坏了规矩,更坏了一宗气运。
有人冷嘲热讽,说她“蠢得可以”;也有人狐疑不已——那贺小凉不是一向福缘深厚、机缘不断,甚至连陆沉都与她关系不浅?怎会突然甘愿舍弃一洲玉女之位,名誉尽毁,只为了儿女私情?
一时间,关于她的种种猜测在修行界中甚嚣尘上。
也有修士悄声议论,说她这是“闷声发大财”,可能捞到什么天大机缘,足以抵过神诰宗、恩师甚至道统。否则,又怎敢如此“悖逆”?
然而道门戒律严苛,哪怕是福缘再深,若失了规矩,便不再有立足之地。贺小凉一个女子,孤身一人离开宗门,难道真的能够在中土神洲站稳脚跟,长相厮守于那位年轻掌经者身侧?
也就在这个时候,正阳山和风雷园一战爆发,铺天盖地的关注都涌向了那场两山之战,贺小凉这段旧闻,才逐渐淡去。
而此刻,鲲船上,贺小凉却坐在正厅之中,正静静地吃着一颗火梨,面容淡然,神色安宁,似乎与外界那些波澜汹涌、扑朔迷离的传言毫不相干。
方知寒忍了许久,看着她吃完一整颗火梨仍无言,终于忍不住轻声道:“贺仙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贺小凉仿佛才回神,收敛起方才遥远的思绪,目光投向面前的少年。
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方知寒。
她见过这少年第一次,是在骊珠洞天之中,彼时他不过是个身形削瘦、眉目青涩的小小练拳少年,骑着一头青牛,眼神却倔强,骨子里有一股不肯低头的韧劲。
而今再见,少年身形已然挺拔许多,肤色稍白,拳意敛而不露,举手投足之间,也多出几分灵气。更重要的是,他眼神之中,虽仍有倔强,但却多了一分沉静内敛。
贺小凉却饶有兴致地盯着方知寒片刻,道:“你变了很多。”
“是吗?”方知寒随口问。
“以前你眼里多是迷惘,迷茫,不知道该往哪走。现在不同了。”贺小凉缓缓道,“你有了路,有了方向。”
方知寒点点头,笑道:“我知道要去哪。”
“倒悬山?”
“嗯。”
“知道那边是什么样吗?”
“阿良说过。”方知寒顿了顿,补充道,“也许不是每一次都能赢,但我想亲眼看看,亲自出拳。”
贺小凉眼中多了些复杂的意味,半晌后轻声一笑,道:“希望你一直能这么想。”
她话语平淡,但在方知寒听来,却仿佛有些话中有话。
方知寒也不是鲁钝之人,试探着问:“所以,贺仙师,你来找我,其实并不是为了陆沉?”
贺小凉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不完全是。我答应他带话、取药、归物,自然不会食言。但既然来都来了,私心里,也想来看看你。”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那时候在骊珠洞天,你和他,与我和他,其实都有些缘分,只不过走到现在,分道扬镳的,不止我,还有你。”
方知寒闻言微微一怔。
他在想一件事情。
贺小凉的红线——
这条天命姻缘之线,原本是否照旧系在陈平安的手腕上?
又是否因为自己的闯入与扰动,悄然生出了变数,换了方向,缠到了自己手上?
这不是少年人矫情的幻想,也不是轻浮的儿女情长。
修道之人,常言命数天定,而情缘却最是缠绵悱恻、难测难控。方知寒自幼苦修拳意,与道术绝缘,对于这些天命红线之说并不上心,但随着与贺小凉的数次重逢,他却不得不承认,那种若有若无的心弦微动,已经悄悄牵扯住了他的道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可眼前这个女子,贺小凉,可是个眼里唯有大道的狠角色啊。
道心如铁,情感如烟。
她向来心无旁骛,冷眼看尽风月。这样一个人,若真来了心,或许能舍弃一切;但若是起了杀念,也一样能断情斩义,毫不留情。
所以方知寒很清楚——贺小凉此次前来,并不单纯。甚至不排除,她是奉了某人的命令,或者为了解除某个变数,来杀掉自己这个“多余之人”。
毕竟,他是那趟骊珠洞天之行中的最大变量。
贺小凉在离开神诰宗、决定远游之前,她的那位师傅,可并非什么仁善之辈。那位在神诰宗地位崇高、被外界称作“老神仙”的老人,早已对贺小凉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不是一时欲火,而是“道侣之念”。
当时,那老者便直截了当,几乎不加遮掩地向她“求道”。
他说,他们既为师徒,若能结为道侣,再行那真正的“性命双修”,便可一鼓作气登临上五境。甚至为了取信于她,老者还许诺,愿意舍弃神诰宗数百年道统,抛却身份与声名,与她做一对隐世山野、不问世事的“野鸳鸯”。
他还言之凿凿,说那部残卷,并非下流房术,而是真正可证大道的秘法,只是世人不懂,误解了而已。
可贺小凉不愿。
不是因为羞耻,也不是因为害怕世俗流言。
她只是冷静而清晰地意识到,那老者的所谓“道侣之说”,从根本上就狭隘可怜。那种“离经叛道”的双修之路,对某些修士或许是捷径,是突破瓶颈的灵药,但对她而言,却是一条注定不能通往山巅的曲折岔路。
她不想走。
哪怕要独行。
她不愿以自己的天赋与未来,去成全一个老人晚年执念的虚妄。
若非那老者也明白,她此刻已是洞府境界的修士,且术法圆融,道心坚定,并无必胜把握,他恐怕早已悍然出手,将这位叛逆弟子就地镇压,强行带回神诰宗中“教化”。
于是才有了那一趟“出游”的名义。
她踏上前往骊珠洞天的旅程,实则是借机脱身,顺势远离宗门束缚与那份道侣强求。
她更想确认一件事:大道之上,是否真有第二条路可走?
在那趟旅途中,她看到了许多,经历了许多。她看到了陈平安,也见到了方知寒。
两人不同,一个沉稳坚韧、如磐石潜龙;一个锋芒内敛、似初升朝日。她不动声色,却将两人默默放入了心底的道途推演之中。
那之后的故事,方知寒不清楚,但她却清楚。
当她从骊珠洞天归来,面对的是一位彻底撕去慈眉善目面具的师傅。
那位老人,不再遮掩,不再婉转,甚至言语胁迫、恫吓交织,各种手段接连而至。
可贺小凉没有退缩。
她想走的,是那条山巅之路。那座连风都无法抵达的孤峰之巅。
如今,她坐在鲲船上,再见方知寒,仍旧不动声色,却早已将许多过往收拢在心。
方知寒终于低声开口:“贺仙师,你若是此行真为杀我而来,我不会逃。”
贺小凉闻言挑眉,眼中笑意却更深几分,道:“你若这样说,我倒是没了杀你的兴致。”
顿了顿,她语气微慢:“不过,红线一事,讲的是命里注定,也讲的是人为因果。”
她似笑非笑看着方知寒,“你是变数没错,可也是因果的一环。”
方知寒望向她,眼神平静:“那你呢?你是因?还是果?”
贺小凉抬头望向远处翻涌如浪的云海,轻声道:“我是……那条路上,走得比别人快一些的人罢了。”
喜欢剑来:开局骊珠洞天,福缘遍地!请大家收藏:(www.25shuwu.cc)剑来:开局骊珠洞天,福缘遍地!25书屋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 '>')